子时的更鼓刚过第三响,姜南就被一阵诡异的童谣惊醒。那声音飘忽不定,在寂静的雨夜里时远时近,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又仿佛就在枕边低语。她猛地坐起身,发现窗外树影摇曳,却不见半个人影。雨滴顺着屋檐滴落,在青石板上敲出空洞的回响,与那童谣的节奏诡异地重合。
“金蟾哭,稻穗笑地底下有个老神仙要睡觉“
这声音是荷花!姜南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,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厢房。推开门的一瞬间,她的血液几乎凝固——荷花正直挺挺地坐在床上,双手平放在膝盖上,小脸仰起四十五度角对着虚空。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孩子脸上,映出一双完全变成金色的瞳孔,那瞳孔里仿佛有金色的液体在流动,在黑暗中闪烁着妖异的光芒。
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,荷花纤细的右手食指正在床板上机械地划动,指尖已经磨破了皮,渗出细小的血珠,却还在不知疼痛地重复着某种复杂的图案。木屑混合着血迹,在床板上勾勒出深浅不一的痕迹。那些线条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色光泽,竟像是活物般微微蠕动。
“三斗蓝珍珠换你全家哭嚎嚎“
当唱到第三遍“三斗蓝珍珠“时,孩子的音调突然拔高了一个八度,手指划刻的速度也骤然加快。姜南注意到荷花嘴角渗出一丝蓝色的黏液,滴落在衣襟上立即腐蚀出一个小洞。她连忙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炭笔,在桑皮纸上快速记录下音调的起伏变化。她发现每当音调转折时,荷花手指的走向也会相应改变,那些划痕逐渐形成一个完整的图案——那分明是一幅微缩的司农监水车构造图!
萧景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,肩上的伤已经包扎妥当,但脸色仍有些苍白。他凝视着荷花划出的图案,突然倒吸一口冷气:“这是司农监的密文坐标!每个转折点对应一个方位“他的手指悬在图案上方,指尖微微发颤,“而且这个图案在生长看这些新出现的纹路,像是某种计数方式“
三更时分,雨势渐小。两人提着防风灯笼,循着童谣破译的方位来到庄东废弃的砖窑。这座建于前朝的窑洞早已荒废多年,窑口长满了杂草,在夜风中轻轻摇曳,像是无数只挥舞的手臂。砖窑的阴影中隐约可见几具动物的骸骨,骨头上布满了细密的牙印,仿佛被什么小型生物啃噬过。
月光透过残破的窑顶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姜南蹲下身,发现泥地上有一串新鲜的脚印——比常人的要宽大许多,脚趾处还带着诡异的蹼状痕迹。更奇怪的是,每个脚印中心都有一个小小的凹陷,像是有什么重物一直压在行走者的背上。那些脚印散发着一股腥甜的气味,周围的泥土呈现出不正常的蓝黑色。
“小心。“萧景瑜的剑尖挑开虚掩的窑门,一股混合着霉味和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,“有血腥味,还有某种腐败的甜味。“门轴转动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,像是垂死之人的呻吟。灯笼的光线照进去,可以看到地面上布满了黏糊糊的痕迹,像是某种软体动物爬行后留下的黏液。
窑内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。墙角堆满了青黑色的麦种,每粒顶端都有一个金色的凸起,在月光下如同无数只微缩的眼睛。当灯笼的光线扫过时,那些“眼睛“竟然齐刷刷地眨动了一下,发出细微的“咔嗒“声。麦堆中不时有东西蠕动,隐约可见几条蓝色的触须状物在麦粒间穿梭。
姜南的玉佩突然发烫,玉面上浮现出一行血色小字:「声东击西,酉时三刻」。她猛地回头,正好看见一道黑影从窑顶缺口掠过——那身形矮胖得不似常人,背上还隐约可见三个隆起的肉瘤,随着移动一颤一颤。那东西经过的地方,砖石表面立即浮现出蓝色的霉斑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。
“追!“萧景瑜纵身跃上窑顶,却见那黑影已窜出十余丈。月光下,那东西的皮肤呈现出病态的靛青色,表面布满细密的疙瘩,随着跑动不断渗出粘稠的液体。最可怕的是它后背的三个肉瘤,每个都有拳头大小,表面布满血管般的纹路,像是什么活物在呼吸。其中一个肉瘤突然裂开一道缝隙,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蓝色麦粒。
姜南从腰间取出一个牛皮囊——这是她用灵泉浸泡过的寒玉麦麸粉。当黑影再次回头张望时,她猛地将皮囊掷出。囊口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,淡金色的粉末在月光下形成一片薄雾,笼罩了那个怪物。粉末所过之处,空气中的水汽立即凝结成细小的冰晶,发出清脆的碎裂声。
“嘶啊——“黑影发出刺耳的尖叫,像是无数只蟾蜍同时发出的哀鸣。粉末接触皮肤的瞬间,它后背的肉瘤突然爆裂,喷出大量蓝色黏液。那黏液落地后竟像有生命般蠕动起来,凝聚成数十只拇指大小的金蟾,齐刷刷朝两人跳来。每只金蟾的背上都长着微型的水车纹路,随着跳动发出“吱吱“的机械声响。
萧景瑜的剑光如瀑,在身前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网。每一剑都精准斩落一只金蟾,被斩断的金蟾尸体在地上扭动着,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哀鸣,渐渐融化成蓝色的液体,渗入泥土中消失不见。有几滴溅到砖墙上,竟然腐蚀出蜂窝状的小孔,孔洞边缘还在不断冒出蓝色的泡沫。
循着黏液痕迹,两人来到砖窑最深处的一间密室。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《农耕图》,乍看只是普通的田园风光,细看却发现画中的农夫眼睛竟是用蓝麦的“金眼“镶嵌而成。那些眼睛在灯光照射下不停转动,瞳孔收缩扩张,仿佛在监视着闯入者的一举一动。画中的稻穗随着他们的移动而摇摆,穗尖滴落着蓝色的露珠。
当姜南用青铜残片触碰画轴时,整面墙突然发出“咔咔“的响声,缓缓翻转,露出后面一个巨大的青铜装置——形似水车,却比县衙地牢那个小了许多。齿轮间缠绕的不是枯骨,而是数十具新鲜的孩童尸体,每具尸体的脊椎处都刻着微型水车纹,与荷花背上的一模一样。那些尸体被蓝色的藤蔓缠绕,藤蔓上开着金色的小花,花蕊中不断喷出蓝色的孢子。
“这就是种灵“萧景瑜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,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,“前朝方士用童谣控制宿主,把活人变成水车的动力源!这些孩子都是被童谣诱骗来的“他的剑尖挑开一具尸体的衣领,露出脖颈处的一个蓝色印记,那印记正在缓慢地脉动,像是某种活物的心跳。
突然,装置中央的金蟾雕像睁开了眼睛,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密室中回荡:“姜氏血脉终于来了钥匙还差最后一块“雕像的嘴巴一张一合,吐出一股带着腐臭味的黑烟。